“在哪？”不帶什麽情緒, 直截了當又不容拒絕，林杏一楞，這才聽出是周鴻見。

悶悶地回答了一句：“家裏。”

周鴻見輕笑一聲：“怎麽？有人關心你，還這麽有氣無力的？”

“沒，我只是沒想到……”林杏辯解, 聲音軟了幾分。

“沒想到什麽？”周鴻見步步緊逼, “沒想到我也會給你打電話？你是不是只盼著白皓澤給你電話？”

“他在考試，不能用手機。”林杏這次反應很快。

“得得得, 就知道你喜歡給他辯護。”周鴻見聲音慢慢冷下來, 最後恢覆到一開始沒有情緒的樣子, “你那邊怎麽樣？”

林杏看了看窗外, 有些不確定：“大概, 到成年人膝蓋深了, 還在往上漲。”

“家裏有沒有吃的？”

“都有。”林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，禮貌地回答，“我沒事, 謝謝你打電話關心我。”

說話間，林杏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的肚子猛地叫起來，胃裏傳來一陣劇烈的饑餓感。

看了看少得不行的面包, 林杏咬咬牙，告訴自己忍住, 幹脆當減肥得了。

那端的周鴻見沈默了一會兒，忽然來了脾氣，猛地拍了拍桌子, 發出巨大的一聲響。

林杏被嚇了一跳，怯怯地問：“你怎麽了……”

話剛剛出口，就被周鴻見的大喝給打斷了：“林杏，你以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？你以為在屋子裏餓兩天死不了是不是？跟我犟嘴，有什麽好處啊你，你TM是不是腦殘？”

“你才腦殘！”林杏脾氣一下子也上來了，毫不客氣地吼回去，“有你這麽關心人的嗎，一言不合就罵人，是不是所有人都要按著你的心意來啊？”

恍惚回到當時，小賣部裏，她無懼眾人的眼光，對著周鴻見氣勢洶洶地喊出那些話，而他只不過冷笑著看了她一眼。

周鴻見苦笑了一下，終於徹底沒了脾氣，耐著性子慢慢說道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
林杏也軟了下來：“剛剛我有點激動，還是謝謝你了，我手機快沒電了，掛了啊。”

說完，不等周鴻見回答，林杏一下子摁斷了通話。

望著慢慢黑掉的手機屏幕，周鴻見沒忍住，一把把手機扔到沙發上，自己被氣得半死。

什麽時候，對這樣一個小姑娘自己反而要委曲求全了？

林杏捧著手機，沒忍住，給白皓澤發了條短信：“水好深，我好害怕。”

短信發出去幾秒鐘，林杏回過神來，又急急忙忙地發：“不過也沒關系啦，好好考，沒有拿到一等獎就別回來了！”

第三條：“就算沒有獎，你也得給我回來，聽見沒有！”

第四條：“白皓澤，同桌，我好想你啊……外面雨越來越大了，好餓，我想念包子了，你把欒城的包子給我帶幾個好不好，就是不知道還熱不熱了……”

第五條：“也不知道你在幹什麽，好好考啊，我永遠相信你……”

短信發了一條又一條，林杏癡癡地微笑著，看著還有百分之三十的電量，感覺一陣陣的痛意從頭顱深處蔓延開來，最後是一陣陣被人敲了一悶棍一樣的疼。

迷迷糊糊地按了關機鍵，林杏試探著摸了摸自己的額頭。

真燙，正好可以溫暖一下她冰涼的手。

欒城一中，眾人陸陸續續進考場，白皓澤正要交手機，卻收到了一條短信。

小杏子：好大的水……

小杏子：好餓。

……

白皓澤心頭一顫，一個電話撥過去，傳來的卻是扁平的機械女音：“您好，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，請稍後再撥。”

李老頭用關切的目光看著突然停下來的白皓澤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關超凡不屑地嗤笑一聲：“明明怕考試的是你吧，還好意思吹呢！”

白皓澤送關超凡一個白眼，鎮靜地搖搖頭：“沒事。”

“沒事那就把手機交上來吧。”李老頭松了一口氣 ，用力拍了拍白皓澤的肩膀，“不要多想，專心考試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白皓澤露出微笑，把手機從耳邊緩緩拿下，不放心地看了一眼，交給了李老頭。

“好了好了，磨磨唧唧的，快點吧你！”關超凡好不容易從暈車裏緩過勁來，自然不肯放棄任何嘲諷他的機會，推推搡搡的。

白皓澤跟著人潮慢慢往裏走，先前不覺得有什麽，直到進入考場，感受到那壓抑凝重的氣氛，心才一下子提了起來，慢慢收斂了笑容。

考場不大，整整齊齊地坐著三十來個人，每個人都坐在座位上，表情嚴肅，仿佛即將進行的是真正的高考一樣。

白皓澤一眼可以認出，其中有幾個是欒城的明星人物，從小就得奧數大獎的那種，他們的照片，他再熟不過。

白皓澤找到自己的座位，坐下去，想起李老頭對自己反覆說的那些話：這次數學比賽級別多麽高，獲獎難度多麽大，對升學多有幫助……

就算不想別的，光看李老頭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，他都沒有任何理由分心。

小姑娘的影子卻一直在他眼前晃動著，擾亂他的思緒。

她現在怎麽樣了？還好嗎？有沒有發燒頭痛？會不會被水咽到？

一系列問題像一個個黑洞把他吸進去，再也出不來。

心前所未有的慌張，害怕她出什麽事情，害怕她一個人會害怕，害怕她那麽孤獨會傷心難過。

但他終於還是坐定，深呼吸一口氣，把林杏微笑的臉龐從腦海裏面驅逐出去。

看了看關超凡同樣嚴肅的神情，白皓澤拿出筆，快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做過的所有題型。

既然回不去，就更要好好考。

畢竟小杏子說，拿不到一等獎就不要回去了。

鈴聲響起，試卷在桌上攤開，空氣裏頃刻彌漫著一股油墨香味。

白皓澤深吸氣，拿起筆一道道往下寫，拼命忽視眼前不斷晃動的影子。

後來他發現沒用，根本擺脫不了，於是幹脆放棄，任由林杏的笑臉在自己眼前晃著，原本緊張的心情卻一下子放松了下來。

哪怕高手雲集，哪怕關超凡頭上已經沁出了汗珠，他卻像在她面前一樣，輕松地微笑，咬著筆輕輕松松就能解出一道難題。

而李老頭說過，像這種考試，能參加的人，實力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，最主要拼的，就是心態。

你相信你能行，你就能行。

兩個小時過去了。

這兩個小時內，明城的水又漲了不少，欒城也開始下起大雨來，林杏燒得暈暈乎乎的，在沙發上睡著了，嘴裏輕輕念叨著白皓澤的名字。

而對參加數學競賽的人來說，這兩個小時幾乎不屬於自己，而是仿佛去月球旅游了一趟，飄忽不知所以。

鈴聲響起的時候，關超凡顫抖著交了卷，跟在白皓澤身後走出考場，立刻靠著墻幹嘔起來。

白皓澤拍拍他的背，接過李老頭遞過來的傘給他撐著，問他：“很害怕？”

關超凡嘔了半天，什麽也沒有吐出來，蒼白著臉，有氣無力地說道：“我不行了，太變態了……”

白皓澤輕笑，環視了一圈，點點頭：“你也不算太丟人。”

周圍還有好幾個人一走出來就開始嚎啕大哭的，估計是考不出來心態徹底崩了。

此情此景，卻讓白皓澤想起了小杏子。

林杏數學每次不及格的時候，都會撅著嘴自己生悶氣，表面上不在乎，卻會偷偷紅了眼眶，小聲地啜泣，不讓他看見。

白皓澤敲敲自己的腦袋，勸自己不要再想她了。第二天他就可以回到明城，還是很快的。

李老頭過來，遞給他們一人一瓶飲料，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：“怎麽樣？”

白皓澤點頭：“還好。”

關超凡不甘示弱：“我也只空了五道。”

“好好好，考完就好，不管成績，我請你們吃肯德基！”李老頭欣慰地笑著，三個人共撐一把傘有些擠，卻還是成功走到了肯德基所在的地方。

一路上，白皓澤又打了林杏好幾個電話，但都是關機狀態。

“你怎麽回事，一直玩手機，半邊身子都濕了！”關超凡終於看不下去了，忍不住罵他。

“關你屁事！”白皓澤頭也不擡，忽然把手機放進兜裏，神色一下子凝重了很多。

接著他開口，一字一句地說：“李老師，我想現在回去。”

關超凡在一旁看傻了，就算是考試時，他也沒有見過白皓澤用這副表情，這種語氣說話。

溫柔又鄭重，語氣肯定不容拒絕，仿佛要回去急著做什麽大事。

李老頭也傻了：“你現在回去……”

“我可以自己打車。”白皓澤口氣不容置疑，“不用擔心我，到了我給您打電話。”

說完，白皓澤連傘都顧不上拿一把，背著自己的包就扭身離開，穿過密密雨簾，眨眼就沒了蹤影。

李老頭想追，怎麽可能追得上。

白皓澤行走在雨中，視線一片模糊，衣服也盡數被雨水打濕，他卻渾然不覺。

在去車站前，他先去了一個地方。

“老板，來一屜包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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